【周叶】爱太奸诈 17
视线如飞鸟掠过高低峡谷，断壁残垣。洁白的泡沫与海。终于越过狭隘的座位，降落到叶修眼底。
周泽楷的本意是坐在车里，寡言少语，只需铭记这些陌生的景致便好——他向来也是这么做的。但前提是叶修也愿意这样配合他。
是石子，或者是水……怎样都好，哪一样都将一池沼水天翻地覆。叶修口中所述的故事无疑是以周泽楷为主角，即使只几句只言片语，但身处漩涡中心的他又如何回忆不起？
周泽楷对训练营中的印象并不很深刻。训练生活多是枯燥而乏味的，记忆中似乎满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，如夏日里的狂风骤雨，闭眼浅寐，窗上依旧是死心不改的回声。加上他沉默寡言的性格，与当时的一票阳光少年格格不入。虽说还不至于排挤，但人缘上，确实一言难尽。
小静和他一样对这个答案充满渴求，眼眸都亮了，语气却艰难地矜持着：“那时候还好早啊，周队当时是什么样子？”
“当时把我吓了一跳，”叶修开玩笑说，“一群打游戏的中间坐着一个特别帅气的小伙子，要不是穿着轮回的队服，都想不到他是搞电竞的。”
小静点点头，深以为然——虽说事无绝对，但大家的确对打电子游戏的选手们抱以偏见，敲键盘的宅男似乎天生就比不上打篮球来得英姿飒爽。周泽楷听过无数别人给予自己面容的赞誉，来自亲朋也来自舆论。直到蝉联两届MVP，人们才终于把目光转移至到他的实力上。
美貌是原罪。既为闪光点，亦是流言蜚语的培养皿。如今他的实力毋庸置疑，面容不再喧宾夺主，而是锦上添花。只是——被叶修直率地表达出来，脸上忍不住开始发烫。
“不过训练营时期的话，还没上过比赛吧。”小静说，“周队还有印象吗？”
周泽楷仓皇被塞了个话题，表情纠结地摇了摇头——他确实想不起来了，迷迷糊糊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。
“那时候我还没公开露面。”叶修补充道。
“明白了。”小静点点头。何况那是鱼龙混杂的训练营，周泽楷还没被慧眼拎出来。叶修更不可能大喇喇顶着头衔招摇过市，既然素昧平生，没能在海马体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，倒也无可厚非。
小静想得明白，周泽楷却不能接受——如果这是事实，也未免太寡淡了。是深夜口干舌燥时痛饮的温水，索然无味，不如矿泉那样清甜。这就是他与叶修曾经甚至不惜将胜负搁浅，换到今后了结，忍受着好奇心的爪牙搔刮……立下盟誓的真相？
怎么能，这么轻易的……？
周泽楷甚至说不清这份懊恼到底是来自决胜被永无止境地流放，还是在这个乏味可陈的时机，令他心痒难耐的答案就这样揭晓。仿佛吝于包装的礼物，暴露出来的，坦白直率的曲线勒住喉咙——顿时令周泽楷觉得非常委屈。
好在叶修又说：“不过我当时对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，一个特别好看的后辈——仅此而已。”
“就这样啊……”小静身为周泽楷的迷妹，有点不甘心他对偶像的概括是这样平平无奇，“我还以为会更印象深刻一点。”
叶修多少窥觊到点儿她心里的想法，便配合道：“比如一眼就识中他高超的天赋，然后给轮回的领导威逼利诱，把他给挖过来？”
小静捂着嘴笑起来：“虽然我挺想看那样的剧情的……不过好像不太可能。”
“首先不说可能性，”叶修补充道，“我每年看过的新人太多了，单说印象，还是喻文州给我留下的最深刻。”
尽管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，但到底还是寻常人不可仰望的存在，小静是不敢和叶修一样拿手残来开玩笑的，她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想着：要是喻队是手残，我恐怕得是高位截瘫吧……
“那叶神你真的对周队有印象的时候……难道是第八赛季？”她也是在那一次记住了轮回战队的名字，周泽楷三个大字划开了一个时代，在时光的洪流中红得刺眼，亮得动魄。
“还要再早一点。”叶修说。
周泽楷的肩膀瞬间耸了起来。脖颈有点犹豫地转了半圈，视线如飞鸟掠过高低峡谷，断壁残垣。洁白的泡沫与海。终于越过狭隘的座位，降落到叶修眼底。
叶修抬起小猫的爪子，朝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。周泽楷意识到自己的脸上大约满是局促和慌张，但此刻已来不及再整掇，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呢喃。终于还是羞耻心占据上风——他红着脸把头转回去了。
小静还在眼巴巴地等，叶修笑着勾起小猫的爪子，指尖探入肉掌隙。不知道心脏是不是也像它这般柔软。
“后面的我和小周打赌了，就不方便告诉你了。”
“啊……”小静有点失望，“叶神你们打赌怎么把我也掺进来啊，吊两个人胃口太不厚道了。”
嗯，真对不起。
周泽楷暗暗想着。虽然很不好意思……但这件事如果不是他亲自用胜利来兑换，就不行。走捷径未尝不轻松快活，但是比起切切实实地赢过叶修，都不算什么了。
车子在宠物医院前停下。由于语言的不通的短板，带着小猫看医生的责任全权负担在小静身上。
小静抱着猫排队去了，叶修和周泽楷十分乖巧地坐在座位上，一左一右。莫名而拗口的语言对他们来说与猫狗的叫声并无太大差别，都是晦涩难懂的。
但墙上张贴的禁烟标志却无需太多语言积淀。叶修摩挲袋中的打火机慰藉烟瘾，周泽楷则四处张望，看到笼中花色各异，环肥燕瘦的猫科动物，两眼直发光。
叶修心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同性相吸，甚至对喊他姓名一事都感到于心不忍：“小周，晚上猫放哪里？”
周泽楷的视线慢吞吞地从兽瞳上移开。讲话要目视对方——这是他惯有的礼仪。
“猫肯定是要藏酒店房间的。放沐橙或者云秀房间，还是你和我这里，回去了她们估计会问。”
就靠谱程度来说，苏沐橙与楚云秀里不管哪一个大概都要比把他们两个加起来靠得住。这倒不是妄自菲薄，叶修对自己的自理能力还是有概念的，至于周泽楷……之前把整条生鱼丢给小猫的场景还历历在目，两个人看来半斤八两。
周泽楷说道：“我都行……”
这个回答真是不出人所料。叶修说：“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。还有小猫的名字，小周你任务可是很重哦。”
周泽楷的表情一下纠结起来，觉得就是打比赛都比做这些选择题来得简单：“想不好。”
“有这么困难？”叶修也没逼迫他，“那比赛，晚上还来不来了？”
“要。”这次踌躇一扫而空，答得飞快。
叶修看着他笑了笑，周泽楷觉得自己脸又开始红了。最近气血上涌的频率超乎想象，仿佛引力逆转，从脚底流动至头顶。叶修说：“真这么想知道，当初我让给你怎么不接受？”
虽然就结果而言，对叶修是百利无一害的。他十分满意，这样他便与周泽楷身上有了纠葛，是需要耗费一点儿时间才能解开的活结。但在那之前，他必然再系上更多，他们二人的时间将无限地延长重叠，蔓延地平线。
“让给我的，”周泽楷一字一顿地说道，“我不要。”
我想，时光回溯，逆流到和你初次决战的那一天。那一秒。那一瞬。轮播了千百遍的投影，毫无新意，本该让人麻木——却是神经永远不可产生抗性的毒素，能透过视线与听觉传播，游走于四肢百骸。肾上腺激素骤然爆发。
再不然，重新创造出一个那样的时机也可。将他按压在死角，退无可退。狼狈不堪的两人，谁也不必谁来得体面，都是一身的血污，像两只负隅顽抗的困兽。他希望叶修的求生欲永不得休止，嘶吼的回音绕梁三日，不会消散。唯独这样，他血管中流淌的沸腾才能得以生存。
然后他将荒火塞入君莫笑的口中——扣下扳机，补上这他想了太久太久的一枪。
这份欲望从来不曾偃旗息鼓，只是温情太葱茏，猛兽蛰伏在草丛里。
他们仿佛是扭曲缠绕的灯芯，融为一体，浑然天成。但，谁也不愿自己是先熄灭的那一个。
“我一定要，赢过你。”
说这句话的时候，周泽楷颊边的一处酒窝被肃穆填平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