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叶】爱太奸诈 14
想说的话太多，在喉头滚动，是顶峰跌下的雪球压垮所及之处，脑海深处有甩不掉的嘶吼，积雪不会融化。
小白猫的到访不出所料地掀起一场风波。叶修将拉链拉下，在他腹部捂了许久的小白猫便迫不及待地伸出爪子，勾在金属链上，颤巍巍地伸出脑袋。
在白色的爪子探出的一瞬间苏沐橙便发出了压抑的尖叫，楚云秀连带回来的食材也顾不得清点，二人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围到叶修身边，伏下身子，直直地对上羞涩的兽瞳。
小猫咪咪叫了一声，把好容易踩着拉链探出来的脑袋又缩回去了，窝回叶修的运动服里。叶修有点好笑地看着他，心想刚才在电梯间里还拼命挣扎的小东西也不知道是谁。
大概是喜爱小动物的那种锋芒太盛，没顶的骄阳浸泡蜉蝣，反而望而却步。它潜意识地回到逼仄的空间里，接受光芒透过红色的布帛，愈发混沌而拥挤。对四周彷徨而不可知，便自然地信任着叶修，不像人类在意着被打脸后肿痛的自尊心。
温暖的毛球在腹部打滚。要是忽略它一身污泥的事实，这份触感倒还挺让人身心愉悦的。
“像不像小周？”叶修把隆起的腹部垫了垫，内衬的T恤被猫爪子揪紧。
“哪里来的小猫？”苏沐橙伸出手指，隔着外套轻轻抚摸它。
“超市外面小周捡的。”叶修把小猫捧着推上来，“谁捡的像谁。”
周泽楷站在旁边一脸茫然。左顾右盼，三人都被小猫摄去了注意力，没人留心到他的满心疑惑，张佳乐一行人也跟着围上来，探头探脑地看。
就连刚才一路上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叶修。这会儿也低着头，双手是和毛色截然不同的两种白，他对着小猫时眼中不经意流出宠溺的色彩，暖调的夏雨，粘稠和甜蜜，带着盎然的生命。
似乎在哪里，周泽楷看过的眼神，十分相似。是同种意义，却又背道而驰。
回忆中的风筝断了线，毫无束缚地冲往稀薄的大气洪流。周泽楷眼睁睁地看着末尾的一段消失在自己手中，没有伸手去抓。
他只是轻微地皱起眉头，像精心熨平的信笺上总会不可避免地留下折痕。他看向正扒着叶修手指不放的小白猫，等待叶修时面对它的那种雀跃、连脏腑都为之酥麻的心情被苏黎世的风卷得支离破碎。
楚云秀把小猫从叶修手里抱过来，“这都能被你们碰上，我怎么就从来没见过那么可爱的流浪猫。”
“大猫带小猫吧，”叶修回忆周泽楷在轮回时那猫王一般的架势，“带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养，你们有经验，说该怎么弄？”
王杰希看见小猫白里透灰的颜色眯了眯眼睛，“是弃猫吗？我记得很多人因为宠物有一些疾病就把会把它们丢弃。”
叶修挠了挠小白猫的下巴，但它显然还很紧张，连这样刻意的讨好都无暇享受，一颗心挤得满满当当，被惊恐填满，容不下其他。叶修说：“感觉挺健康的，刚抱它的时候叫的特别响，有病的应该喊不出这种气势。”
“要先洗个澡吧？”苏沐橙看了看自己指头上已经隐约见灰，纹路因干涩而凸显，是沙漠上逶迤的脚印。
“还看不出年纪呢，”楚云秀说，“太小的好像不能洗澡。最好还是带到宠物医院做个检查，问问医生适不适合。”
“这附近有宠物医院吗？”叶修问。
“应该有，具体可以咨询一下翻译。”喻文州提了个建议，“这比买东西麻烦多了。”
叶修点头表示信服。他推开小猫眼角黏连的秽物，心想今晚看来得麻烦翻译的小姑娘加个班了。
尽管小猫乌糟糟的不大干净，但抵不住一张脸可人而温驯，还是把人看得心都融了。楚云秀本来还舍不得撒手，但小猫抖得实在厉害，只好先把它放到桌上。好几双眼睛默契十足地投过来，小猫紧张极了，在这赤裸裸的审视中无处可遁，又抖又缩，似乎在斟酌该选哪一种才最合适。
苏沐橙想起刚才叶修说的，没忍住窃笑了几声。她觉得叶修这句话实在太正确不过了，这小猫果然是和周泽楷一个姓的，被太多人围观就会浑身不适，只可惜整张桌面光滑如镜，没一点罅隙可供给它钻进去。
“怪不得叶修刚才说谁捡的像谁，”苏沐橙笑了笑，“看着还真有点意思。”
众人都露出了了然于心的微笑。虽说电竞圈里女玩家比例极少，荣耀又是一个相对复杂而考究双操的游戏，但周泽楷无疑是他们其中的特殊人士。周泽楷的女粉丝特别多，尤其多。而他身为荣耀牌面，不可避免地出席各大活动，无论再低调隐蔽也总能被粉丝们挖出行程表和航班号。
周泽楷曾经在出机口亲眼见证过丧尸来袭一般的景象。黑压压的人群是象征着不详的乌鸦，他隔着模糊的遮挡物看见层峦叠嶂的曲线，涌动，不安分的血管在膨胀，不安的征兆竞相开放，他伫立在绿意葱茏的山谷，风四面八方地倾倒，馥郁的芬芳熏得他快窒息。
过甚总是不好的，比如花，也比如人。尽管花是娇艳美丽的，生来便为吸引卑微的生命体。压抑着兴奋感的人是爱他的，她们的爱意在四肢百骸流转，最后通过拉扯声带，变成穷途末路的呐喊。
周泽楷的发间隐约渗出冷汗。他的脚步黏在地砖上，听见鞋底掀起糖浆胶水犹豫不定的铿锵。他沉默，思考，最终退后几步，决定躲在角落边上，等待狂风骤雨颓然散场。
这个决定自然是错误的——甚至如今变成了众人们促狭一笑的把柄。周泽楷身为当事人却置若罔闻。他正忙于眯起眼睛，仔细地观察着桌上的小猫——没人为他排异解答，他只好自己摸索答案。
“有名字吗？”肖时钦问。
“是打算取一个。”叶修拍了拍眼神专注的近乎执拗的周泽楷，“你找到的，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周泽楷相当犹豫，“是前辈，抱……”
“哎。”叶修从善如流地伸手，被众人鄙视的眼神拦截。他笑了笑，两只已然环抱的手又掉回身侧，“是我抱回来的，不过当时你拎着袋子，我就是帮忙搭把手。”
周泽楷静静地看着他。想说的话太多，在喉头滚动，是顶峰跌下的雪球压垮所及之处，脑海深处有甩不掉的嘶吼，积雪不会融化。
他蹲在墙角边，身旁是草草扎起的塑料袋，绕一圈，两个结。他的心里太多犹豫，半小时前的五官面容都是无关紧要的末节，已然是潮汐下抚平的砂子，细腻平滑，有亲吻脚心的温柔缱绻，感触分明，回忆却无从落足。
替他判下决策的是叶修。尽管闭口不言，濡软的舌头固执而腼腆，可那一瞬间，他有被叶修拯救的安心感。拯救这个词或许还太过誉，并且如笨重的钟摆，惴惴不安的心脏在底下摇晃。
但周泽楷无从在自己的词库中找寻到比之更贴切的桎梏，更何况他本就不善言辞。能抽紧，系结，缠绕的锁链再没有分崩析离的机会。
叶修站在他身边，小猫闻到熟悉的气味，抖着耳朵凑到叶修咫尺。毛茸茸的脑袋顶开手掌，试图将整个身体都塞入其中。周泽楷的眼神说着：你看吧，指了指，人赃并获的事实让叶修不由得笑起来。
苏沐橙说道：“他真不会取名，两个账号卡名字都不是他想的，我可以作证。”
取名的确是叶修的短板。全名无需他考虑，只用父母将标签精准地贴到他与孪生弟弟的身上，在懵懂的年少时光用来熟悉习惯便好。至于君莫笑和一叶之秋，那是苏沐橙捯饬出来的名字。仔细回忆起来，荣幸被叶修赋予姓名的只有小点一个，从毫无深意的象形文字中，叶修的取名造诣可见一斑。
叶修咳了咳，说：“那我想想吧……”他把小猫抱回手里，“不过到底是小周发现的，出于礼貌……”
他思忖片刻，周围的人都齐刷刷地盯着他，目光中有期待和哂笑。
“那不如就叫周帅吧。”叶修说。没看见旁边人骤然睁圆的瞳孔，“不过也可能是母的，母的就叫周美……”
他说着还把小猫翻过来，似乎是要确认小猫的性别才好冠下名字，被楚云秀慌慌张张地拦下了，一把抱在怀里，才总算保住小白猫素不染尘的节操。
“你干嘛？”叶修说。
“我终于知道沐橙为什么不肯让你来干这件事了。”楚云秀感慨万千，“这个任务还是交给小周吧。”
“难道我的名字取得不好？”叶修的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。
“我可以给你从宠物医院往返的时间考虑，”苏沐橙神情肃穆，“如果回来时你的还保持这样的结论，我们将会剥夺你的取名权。”
“说了我不擅长这个了，”叶修看向周泽楷，“这事儿要不还是小周来吧。”
大家又重新把目光挪给周泽楷。周泽楷觉得自己似乎无意识地接下了非常沉重严肃的任务，自从来到苏黎世后就再没出现过的紧张感颇有要卷土重来的气势。周泽楷觉得自己背负上叶修的信任，是时候将叶修馈赠给他的救赎偿还。
“好，我努力，想。”短促而飞快的语气，像是被风卷着，即刻要飞起来。他局促地抿起嘴唇，余光轻撇，见叶修笑着凝视着自己，便心跳飞快地挪开。
叶修在看着自己，他赢了。
得到这个认知的周泽楷在心里小小地比了一个耶。
被楚云秀抱在怀中，对此还一无所知的小白猫正茫然地抖着耳朵。
